返回首页 第137期第四版

故乡的年味

    到了农历的年末,城市的超市里挂满了玲珑华美的红灯笼,玻璃橱窗上也贴上了各式花样的剪纸,这些都是年的符号,也是年的名片。我内心深藏的年味儿犹如一只脆弱不堪的老酒坛被这些符号与名片猛然击碎,老酒倾泻满地,浓郁醇厚的味道漫然飘散。  

    小的时候,老是盼望着过年。从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似乎都是色彩斑斓的,都散发着温馨绵厚的香味儿。村里的老婆婆坐在厚厚的蒲团上教我们唱着童谣:“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画画;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包饺子;大初一,撅着屁股乱作揖。”这首童谣像是我们村里人的过年指南,农历二十三的时候就吃灶糖、祭灶神,二十四的时候就忙着用笤帚打扫屋子,二十五的时候就准备过年吃的豆腐,二十六的时候家家户户蒸枣花馒头、蒸萝卜缨包子……千百年来,太阳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东升西落;冬去春来,人们世世代代遵循着这样的过年流程过年。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我们一家人坐在厨房包饺子。母亲和面、擀面皮。哥哥烧火。父亲和我坐在馅盆前包饺子。哥哥看着我包的饺子大笑,说我包的饺子有的像死鱼,有的像肥猪,有的像笨鸭子,丑极了。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分的硬币,然后包进饺子里,说:“今晚谁吃着这个饺子,谁就最有福气!”天擦黑的时候,此起彼落的鞭炮轰炸着村庄,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火药味儿。母亲将包好的饺子下到沸水咕嘟咕嘟的锅里。父亲用铁锨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沙土。那些沙土是农历二十五用拖拉机从村头的沙岗上拉回来的,弥散着一丝丝清新淳美的气味。至今我也琢磨不透大年三十村里人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沙土的奥妙,大概是除旧迎新、接福纳祥的寓意。我踩在新鲜湿润的沙土上,将一挂红红的鞭炮用竹竿挑起。哥哥从灶膛里取出一根火棍将鞭炮点燃。一阵噼里啪啦的炮响之后,母亲已经将一个个冒着热气和香味儿的饺子盛到了白瓷碗里。一碗碗猪肉白菜馅饺子蘸着老醋,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年夜饭。吃过年夜饭之后,母亲总是烧开一锅热水。一家人坐在木凳上将脚伸进一只大铁盆里用热水洗脚,边洗脚边说笑。母亲说大年夜洗脚能够洗掉一年的灾病邪祟和祸患困厄。新的一年一定会添福添寿、吉祥平安。母亲还会向我和哥哥的口袋里塞几张崭新的钞票。她说不管大人或小孩子,在辞旧迎新的时候口袋里都应该有钱,这样一年到头都不缺钱花,大家都会有富庶优裕的好日子过。现在想来,从前的年更像是勾画美好生活的仪式。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们不能懒床,要早早起床,并且要自觉醒来,家长不能喊醒我们。天蒙蒙亮的时候村里的鞭炮声如同雷震。我惊醒之后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揉揉双眼从父亲的香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噙在嘴边,开门挑起一挂长长的鞭炮,用烟头引燃鞭炮,随后一阵鞭炮声,烟雾腾起,浓烈的炮药味儿在院子里弥漫。吃过早饭之后,大人们三五成群去给家族的长者拜年,要磕头作揖。我和小伙伴们无拘无束地玩耍,拿着压岁钱到小卖铺换成了玻璃球、泡泡糖和鞭炮。
    一年又一年悄无声息地过去。年像是一个小伙伴,一只手拿着欢乐有趣的玩具,另一只掂着饕餮美食,大声召唤着我们,让我们心驰神往。我们渐渐地长大,年像是伴随着我们成长。它由一个活泼淘气的孩子变成彬彬有礼的少年,在岁月更替里又变成了深沉稳重的青年。年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和我们一起玩鞭炮游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和我们一起偷吃食物,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和我们一起奇思妙想……

我独坐在沙发上回味着被岁月冲淡的年味儿。我似乎闻到了灶糖的甜香,闻到了枣花馒头的香味儿,闻到了煮猪肉的浓香,闻到了猪肉白菜馅饺子的美味儿,闻到了鞭炮的气味儿……

工信部网站备案号: 浙ICP备1100772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