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封城中解放出来,春风吻上我的脸。
曾经的陌上,闻闻相悦,欣欣生意。那芊翠的草儿葳蕤,迷了眼的黄花迷离,一切都是新识,仿佛又是昨天的须臾。
“寤春风兮发鲜荣,絜斋俟兮惠音声。”千年前的楚国宋玉或许同我此情,借《登徒子好色赋》流露心声。想想南宋词人张元干“王孙陌上春风鞚,蕊珠宴、云軿从”,也不乏慨然之气。人就是这样,走过坎坷,念想坦途;历经风雨,仰慕彩虹。
庚子年的日子是熬出来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瘟疫让人在家宅的心烦,想想数万人感染,逾千人殁去,兀萌“苦风终雨也解晴”的胸怀。
台湾作家林清玄说过:“在我们舍弃了世俗的追逐和欲望的捆绑,回到最单纯的欢喜,是生命里最有滋味的情境。”我买过林清玄好几本书,借“封城”复读一遍,喜欢他的散文中淡淡的人生哲理道白。他爱散步,好净思,说到底是向往一种自我生活方式,对生活素常、疏淡、简朴的追求和热爱。“当一个人可以品味山野菜的清香胜过了山珍海味,或者一个人在路边的石头里看出了比钻石更引人的滋味,或者一个人听林间鸟鸣的声音感受到比提笼遛鸟更感动,或者甚至于体会了静静品一壶乌龙茶比起在喧闹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灵”,就享受了生活的“清欢”。
总在想,新冠病毒摧残人们的场景,瘟神泯灭生灵的瞬间,人生显得多么无助和怜悯,白驹过隙,光华流年。可红尘之中,仍不乏逐权贪戾之徒,沌端没理,空留人间笑谈。
向来崇尚田园诗人陶渊明,归去来兮,不为五斗米折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那种童趣不染铜臭的志向令人叫绝。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闲适情怀更不能不让人仰止。“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的红尘依然。穿梭在遐思的光影里,我隐约看到“五柳先生”欢颜酌春,酣歌吟赋。
几只黄鹂在桃梨枝头唱婉,拥红堆雪之清香沁馥。串串红英,簇簇皑芳摇曳在春风里,只一字“拥”、“堆”写尽了花儿的妩媚。寻思唐人张九龄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感遇》诗,揣摩这或许是自然界“它们”惬意的生活。
昨日见报西方某大国感染新冠肺炎人数10万加,更有某国病亡人逾万,不堪想象世间有多少人生活在惊恐和煎熬之中。路遇梅林,见梅朵点点,暗香喧妍,脑海瞬间跃出梅妻鹤子来。感想林逋少孤力学,性恬好古,弗趋荣利。结庐西湖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市。真宗闻其名,赐粟帛,诏长吏岁时劳问。终身不娶不仕,以梅实换米,生活在“酒病妨开卷,春阴入荷锄”的情境之中。如今看来有些另类,但有谁说不是一种清欢呢!
人是要有点胸怀的,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东坡一生入仕出仕,乌台诗案罢官,贬黄州、东山起、贬惠州、再流放儋州,曾经失子丧妻之痛,但热爱生活初心不改。在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六月遇赦时作诗:“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那首词《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是我至爱:“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再咀嚼林清玄的句子:“在复杂的世界里,做一个简单的人,以清净的心看世界,以欢喜的心过生活。”这不就是吾等凡人的向往吗!
(子愚雅趣)